此言出来,大家伙都知道乃是眼下唯一可行之法,只是不能直接援救陷在岚州的亲人,反而在西北和宋军大打出手,任谁都难以决断,一时间众人都默默无语,最后仍是陈德命道:“众位且整军备战,三日后发兵凉州。”见众将仍然有些气沮,陈德喝道:“事已至此,我军在此处越是打得宋人抬不起头来,宋人在岚州就越是投鼠忌器,灵州乃是中原西北门户,位置重要,与岚州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我军表现出攻克灵州的能力,只要赵氏不是蠢蛋,是不会拒绝与我等谈和的!”
众将听陈德大喝,都神色一振,辛古噌的一声抽出腰间横刀,又推回刀鞘,恶声道:“若是宋人胆敢害某等眷属,某等便杀到汴梁,磨光十指,也要诛灭赵氏。”众将皆是恶向胆边生,各自发泄了数句,匆匆回去整顿部属。各军都指挥使史恭达回到大营,立刻召集百夫长以上军官议事,先说明宋军偷袭岚州,大军将攻击凉州、灵州之事,吩咐众军官下去细细准备。军中有大量出身吐浑的军士家眷皆在岚州,一听之下当即哗然,高蹄营校尉蒲汉姑怒道:“欺负咱们留在岚州的家小,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跟他拼了。”不待指挥使督促,众军士纷纷厉兵秣马,请战回师向东。
陈德回到寝室,推开房门,回鹘王女艾丽黛正在低头细看一纸薄薄的娟书,“啊”地一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便要将那密书往背后藏,俏脸煞白。自从甘州回鹘归顺以后,景琼可汗依照约定将艾丽黛送到陈德帐中。数月来陈德在回鹘部族中招募勇士,分发部众,都要艾丽黛相陪在侧,安抚人心。
“不必藏了,你的族人对你有些指望,我心中明白。”陈德将头盔取下,丢在茶案之上,见案几上有艾丽黛仿照中原样式泡好的香茶,他吞了一下口水,皱了皱眉,却没有伸手拿来喝。对于这个回鹘王女,陈德始终不能信任,要知道后来的不世枭雄铁木真传说就是死在一个王族女俘的手上,白日将她留于帐内,晚上则命其在外室休憩。陈德自己所有的饮食茶水都不由她经手,防范之心毫不掩饰。艾丽黛也是心思机巧,见陈德如此安排,暗暗伤心之余也有几分庆幸,二人便这般奇怪地相处下来。
“宋人偷袭岚州,我大军不日便要回援。”他一边说,一边看艾丽黛的脸色,见她神色平静,似乎早有人将此事报知于她,不禁心中暗暗有些悔意,取用回鹘勇士还是太急,以至于原有的势力未能全部清除干净,就连这个被自己重重隔绝起来的回鹘王女,也有渠道和外间通信。
“大将军勇武过人,自然马到成功,些许贼寇不足为虑。”艾丽黛淡淡地说道,一边将陈德丢在案上的头盔摆正。陈德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道:“你的族人该不会希望在我大军向东开拔之后造反吧?”见艾丽黛咬着嘴唇垂首不答,他又笑道:“倘若如此,你给我向他们捎个话,就算要造反,也在宋军打败我之后再说,不然,大军回师,这河西之地,还是我的。”
陈德说着说着脸色阴沉下来:”你跟在我身边这几个月,应该知道,我和中原朝廷不一样,只要我的大军还在,州府土地一时得失是无所谓的,,在河西这块土地上,回鹘这个种族如果想要继续存在,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生存。”说完,他也不看艾丽黛,挥挥手道:“你出去吧,如果你的族人再和你联络,把我的话转告他们,我不希望无谓的流血。”取出一卷张仲曜制作的凉州地图,细细揣摸起来,明日还要各军军议击破凉州吐蕃的具体军略。
艾丽黛低着头快步走出陈德的寝室,回到自己屋里,掩上门,两行泪水无声垂落下来。她掏出藏在腰间的绢书,真是景琼可汗说陈德后路被宋军抄袭,大军即将东返,要艾丽黛发动联络陈德军中回鹘部将作乱。可是,陈德军中素来以勇力夺十夫长,以上军官皆由下层推举,这些人十停中倒有七八停不是原来的贵族身份,荣华富贵维系在陈德这个体系之中,单凭回鹘人的身份要想说动这些新贵作乱是千难万难。
正如陈德所言,若是大厦将倾,这些新依附的回鹘部将也许还想到回归回鹘王族帐下,可是他军威赫赫,适才那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显然完全没有把内外两面地威胁都放在眼中,可想而知,确实如他所言,就算宋人打下了岚州,回鹘人又在河西作乱,他只要大军还在手中,总能东山再起,到那时回鹘人所面临的血腥报复,就不是此时所能想象得了。
艾丽黛一边饮泣,一边紧攥拳头,十根手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暗道,他的发妻还失陷在岚州城里,居然一点不在乎的样子,这个人心狠似铁,却又狡诈如狐,单凭爹爹和仍旧拥护他的那般居心叵测之徒,如何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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