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语气平缓,似乎白羽营此行是成是败都无关紧要,但于伏仁轨却知道这事关重大,陈德以方面相托,焉能不防着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末将率军进驻地斤泽,敢问何人为副?”
“副将?”陈德有些讶然,旋即明白于伏仁轨的意图,呵呵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此事你一力任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岚州和地斤泽不过千里之遥,吾都不能委以专人,将来有万里之地又当如何?”
他倒不是完全信得过于伏仁轨不生异心。白羽营底下的百夫长、十夫长都不是于伏仁轨所任命的,更有众多兄弟会成员在内制衡,倘若领军大将有所异动,不对人员更迭绝不可能,但岚州军军官都是推举产生,人望颇高,没有过得硬的理由,恐怕底下的悍卒都不答应。
形成军阀割据的根本原因是兵为将有,而岚州军恰恰给他颠倒过来,最底层的军士凭本事,中层军官凭的是人望,他们和高级军官的私人隶属关系被降到了最低点。整个岚州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是以军士们的利益为重的一个军国。给予民户的那些优待,不过是治国安邦的长远之计罢了。
合则力强,分则力弱,这个道理无时无刻不经由兄弟会灌输到岚州军军士当中。当若真的有方面重将拥军叛乱了,军士们不管被大宋还是辽国,或是任何一个割据势力所接管,都不可能拥有岚州给予他们的地位和实利,这样的叛军必定上下离心,岚州本部可以轻易击溃。
“大人委以重任,推心置腹,末将敢不粉身相报!”于伏仁轨激动地禀道。他脑中想到岚州这股势力将来拥有万里之地的场面,自己这方面重将,执掌地方千里,也算得上光宗耀祖了。
睡泥部落的头人岸浦满怀热切地看着李继奉,若不是旁边的岚州军骑兵严禁俘虏喧哗,他就要出声相叫了。刚才岚州军黑云都的人说得明白,这几个州里的大人可以用五十个汉人赎回亲随,睡泥岸浦自问也是一大部落的头人,怎么的也得让李继奉把他赎回去,可是刚才出声喧哗的几个党项贵族都被射杀当场。岚州军对这伙人得以被赎买回去都憋着一股子火气呢。众人只有噤声,用热切的眼光看着李继奉等三人,逐个挑选俘虏。
李继奉几乎是低着头挑选自己的亲随,五十个汉人换一个铁鹞子,刚才在帐中觉得很划算的一笔买卖,当他在挑选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难。这次从夏州带出来两百个铁鹞子,都是对他和李继筠忠心耿耿的亲信,全部赎回去,就要一万个汉人啊,按照上次岚州赎人的规矩,必须是四肢健全,耳聪目明,年龄不得超过四十,体重在七十斤以上的。虽然夏州从各处&#shuhaige3;掠了不少汉人民户,但仓促间要抽出这么多劳力,也真的很难。眼下李继奉真的很想用上次岚州赎买汉人的金银来赎买这些铁鹞子,这陈德偏偏是个死脑筋,不要金银,不要战马,只要汉人。而还有言在先,倘若先被挑出来优待,事后又不赎人的,那就直接斩杀,就算是撕票好了。
李继奉从来没有想到,被这么多部众所瞩目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他心中估计能付出的汉人奴隶只有6000人左右,只能挑选120个亲随出来,再多就是让他们送死。李继奉可不敢在这事情上借刀杀人,因为岚州自然会把他们为什么死掉公诸于众的,他不想和这些部落结下死仇。
睡泥岸浦满怀希望地看着李继奉,他带走了一个又一个人,最后,转身走了。睡泥岸浦的血液冷到冰点。也许除了不被他所看重的李继迁,所有的李氏贵人,都没有把这些未完全开化的羌人部落当做自己的根基,羁縻而已。
被遗弃的愤怒和热血似乎冲上了脑顶,所有的地斤泽出身的铁鹞子几乎都被留在俘虏营中,因为他们不是州府大人们的亲信,羁縻之地的部落,本来也就是利用而已。比他们更加消沉的是两千多普通的州兵和部众,从一开始,这些人就没有抱任何希望。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斩首还是为奴?
出自睡泥部落的汉人马靖坐在头人岸浦身边,他已经尽力了,但岚州骑军委实太过厉害,既然不能从战场上把岸浦带回去,那只好跟他一起被俘虏了。汉人的军队,很少虐杀俘虏的,这一点他倒是很有信心。并没有像其它部众一样满怀恐惧,只是仰头看天。
大约是战场上倒闭了很多尸体的原因,天上好几十只秃鹰盘旋良久,转了几十圈,却顾忌着底下人类的弓箭厉害,不敢就这么扑下来啄食死人。
偶尔,一只真正的雄鹰从更远的天上经过,矫健的双翅张开,驾着凌烈的西风,在青蓝色的天空中滑行而去,一直飞越了高高的贺兰山巅,远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这满地死人的尸体,真正的雄鹰,是不屑于啄食的。只有鲜活的血肉,能配得上与雄鹰为食。
本卷“一片孤城万仞山”到此结束。下一卷“春风不度玉门关”敬请期待。多谢支持,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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