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则早看他不惯,虎目一瞪正待反唇怒喝,却听李煜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为吾李氏一家一姓,连累江南兆万生灵遭此屠戮,罪业匪浅。”长身站立,以一国之尊,居然躬身对着曹翰行下一礼,低声道:“烦请曹将军回禀都部署大人,江南李氏忤逆天子,惊动大兵南来,重光愿与都门之前肉袒出降,所有罪业都是重光一人之过,还望将军们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约束卒伍,勿要伤害金陵百姓。”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居然如此,惊得陈乔、卢绛等人心胆俱裂,统兵四将甲胄在身不便跪拜,一时间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陈乔当即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道:“陛下,江南自有道统,百年基业,不可毁于一旦啊!”
李煜痛苦的闭上眼睛,沉声道:“天命不在李氏,奈何!”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徐弦和愣在旁边的军方众将,睁开眼睛单独对徐弦道:“徐相好生相送曹将军出城回应,再将昌德宫中拣选些上好金银玉帛之物,犒劳大军。另外,可与曹彬仔细商量出降事宜。此后一应安排,卿可便宜从事,不必事事秉孤。”
徐弦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低头秉道:“臣,遵旨!”
李煜下了这也许是身为江南君主的最后一道旨意,便转身缓步避入禁中,不知是无心再与群臣商议最后国是,还是自觉无面目再见群臣。
李煜退入禁中之后,徐弦自和曹翰告罪,也不再与陈乔等人纠缠,先送曹翰及其部署出城要紧,刚才听几个将领说唐军已然在宫门之外将宋军团团围住,若是一个约束不当,酿成血案,这番议和就是无功有过了,自己恐怕要被宋军杀了祭旗。
走到一半时,有宦官从后赶来,送上了李煜在书房中写好旨意,写明委托徐弦担当与宋军请降事宜,城中大小官吏军兵俱当听从徐弦安排。徐弦原本担心宫门外的众军强要验看圣旨,却碍着陈乔和众将在一旁,他自己也要爱惜羽毛,不好相逼李煜当场写下旨意,眼下李煜失魂落魄般回到宫中,片刻居然醒悟过来,叫宦官给自己送来便宜从事请降议和的圣旨,兼且赋予调度一应官吏军兵之权,不使自己作难。若不是时运不济,后主还真是一个明君啊,可惜了。徐弦心中暗想,一边唯唯诺诺的恭送曹翰走出宫门,当着众军的面宣示了旨意。
众军刚刚经历昨夜的苦战,好些盔甲上宋人的鲜血犹在,正憋足一口气,只待入宫请旨的指挥使们回来,便要将这股胆敢突入城中的宋军好生炮制一番,好为数月来战死的同袍报仇。谁知宫里突然走出这么一位大官,言道上意愿降,好些人兀自不信,徐弦边让几名副将和校尉当场验看了圣旨。
众将官看过圣旨之后俱都默默无语,听从徐弦调度众军让开一条大路,三百宋军在如此哀兵夹道的情形下也不敢过分显得兴高采烈,抬着被射死的两名同袍的尸体,跟随陈乔逶迤向南,从金陵南门出城而去。
大宋升州西面行营都部署曹彬整夜督战,原本在帐中酣睡,听闻突入城内不知生死的曹翰居然安然归来,一军无损。而南唐君臣在他威吓之下,居然降了!
突然听到这个天大的好信,曹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向曹翰提前派出的军使确认消息,又仔细考虑唐国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作伪之后,强自抑制住胸中激动,匆匆套上皮靴,也顾不得亲兵为他披上赵匡胤钦赐的锦衣,带领众将在大营辕门外相迎曹翰。
宋将中虽然有不少人嫉妒曹翰得了这天大的奇功的,但曹翰威名素著,勇冠三军且身为国戚,再加上此番立下不世奇功,恐怕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你去嫉恨、得罪一个自己永远都赶不上的人,不是自己嫌命长了吗,是以欢迎的场面显得颇为热烈。众将你一言我一语,仿似曹翰是武曲星转世,功业直追白衣收复二十万匈奴的大汉霍膘眺,匹马退胡骑的前朝郭子仪了。这伙人只顾奉承曹翰,到将曹彬和徐弦两人冷落一旁。
曹彬和徐弦客客气气的见礼,商议三日之后,李煜将率领百官群臣在南门之外肉袒出降,眼见帐中将领众星捧月似的围在曹翰身旁,脸色阴晴不定,徐弦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悟。
附:关于这个因为偶然性而投降的事件,不知道交代的够不够细,会否让读者朋友觉得有些突兀。之所以设计这个情节,是受了当年北宋被金军迫降于开封的启发,大宋与金的实力对比,比之此刻的南唐与宋,不可以相提并论,可偏偏这么一个泱泱大国,强敌逼迫之下,居然降了!而且还是以极其戏剧性的方式,所以说小说永远没有生活更加跌宕起伏,或者说,最好的历史小说,是历史本身。
顺一句,某个时期我们热议的中国足球的黑色五分钟,黑色三分钟,是否真的体现出某种劣根呢?为什么,不能战斗到最后一刻!
当年日军占领南京之役又何尝不是如此,原本仗打得好好的多,突然就这么崩了。近代中国最精锐的十数万国家军队,没有死在战场上,就这么被屠了,真是比小说更具有戏剧性,不过,却是悲剧,民族的悲剧。
,!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