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弦见陈乔与张洎相持不下,李煜眉宇间显现不耐之色,趁机道:“宋军依然封锁宫门,要知道外间消息,不如请宋军先锋主将入宫探询一番,也试探一下敌方底细。”话虽然如此说,在场的君臣四人无不明白这实际上是请宋将进来试探议和甚至投降的条件了。
陈乔闻言眉头一拧,极力反对,张洎却大力赞同。三人争执不下,最后徐弦道:“就算不能与宋将相见,派人去打听一下进逼宫门的宋军是哪位将军统领的也好,知己知彼,方能再做计议。”
李煜早已不耐,皱着眉头挥手道:“那就烦劳徐相,若果真是官高爵显的将官,到是可以和他一晤。孤累了,暂回后宫歇息一阵。”说完也不管在座的三位重臣,径自步入内宫,昔日锦华玉树中风流倜傥的背影,此时竟显得说不出的凄凉颓唐。
徐弦当即站起身来,在陈乔几乎将他撕碎的眼光中施施然步出光政殿,直往宫门而去。而留下来的张洎则一脸警惕的看着陈乔,生怕他趁徐弦不在的机会再拿起青玉镇纸一类的东西砸他,心中暗暗嘀咕,这陈乔也是两榜进士的士大夫出身,怎么一点也不顾体统,简直像个亡命之徒一般。
李煜独自踱步入周后所居的柔仪殿,只见殿内红烛高照,周后正和保仪黄氏一起议论适才东城方向的巨响和地动,二人皆知必有大事发生,问宫中太监和宫女都不知所以。既不能到前殿打扰李煜与群臣商议国是,只得一同在此等候消息。
李煜看见周后和黄雯两双美眸望向自己,没来由心中一疼,虽然不忍将宋人攻破城池的消息告诉这深宫之人,却忍不住低声道:“宋人攻破东城,大兵已然在宫城之外。”说完之后心中蓦然一松,仿佛卸下好大的负担一般。
周后失声“啊”的叫了出来,随即掩口,站起身来。
李煜忍不住垂泪道:“皇后青春韶华,却要陪孤一起承受这家国之痛,便是都是孤害了你。”
周后拉着李煜的双手道:“臣妾愿与陛下同生共死。”语气坚定。
黄雯却紧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心中默念,宋人破城,不知他生死如何?
见平日里有些任性的周后居然愿意与自己同死,李煜有些感动的,喉头凝噎,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之意,不能自抑,刚才想要自尽殉国的心思反而淡了。半晌后才道:“兵乱凶危,身边的宫女舞姬,就请皇后先行遣散,宫中安逸惯了的,出去多有不适,多给些金银珠玉吧。”
见周后点头答应,李煜又看了旁边沉默不语的黄雯,叹道:“建业文房所藏书画图籍是孤一生心血所系,孤不忍它流落他人之手,保仪可为我焚之。”
黄雯悚然一惊,睁大眼睛看着他,李煜却无意改口。他见周后脸上泪痕闪闪,便走到周后身旁,强笑安慰道:“莫哭了,瞧瞧,早晨画好的远山黛眉,你一哭便成了堕泪妆了。”周后被他逗的一笑,收了泣声,心中却暗自神伤。
李煜最见不得佳人这般,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庞,信手拈起一块产自波斯的贝壳眉石,强笑道:“若是到了汴梁,吾为小薇儿画眉毛,恐怕再也找不到这般好石黛。”说罢细心的帮周后画起眉来,思及家国破碎的前景,自己的眼眶也湿润起来。
夫妻二人正相对垂泪间,外间宦官禀报道:”陛下,陈相带着宋军先锋都曹翰求见。“李煜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握周后的柔胰,道:”我去去就来。“
周后轻点螓首,站起身来送他离开柔仪殿,独自对镜,将画了一半的眉黛补全,忽然又是黯然落泪。
窗外,不知何时,滴滴答答下起了小雨,随之而来夜风吹动飞檐下挂着的青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屋檐的雨滴滑落,恰巧落在墙角芭蕉叶上,犹如霓裳羽衣中伴奏的手鼓似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更像两军对垒的军鼓一般,敲打在南唐君臣的心头。
,!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您的支持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